◇夏继文

很想说一下，为什么很多人把涧岩头村写成干岩头？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。所谓涧，是山间流水的沟或小溪。这个村子，有进水河和贤水河在村前汇合，应当叫涧岩头。永州方言与普通话相距甚远，有的字写出来，意境也就差了很多。

涧岩头村位于零陵区富家桥镇，是现今保存较好的湖南传统人居。2007年6月，被授予“中国历史文化名村”称号。而其中的核心周家大院，则是“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”。

作为一个永州人，不了解涧岩头村和周家大院，也就等于不了解永州的历史文化。近十年来，我先后去了六七次周家大院，或看油菜花，或探古宅，或问民俗。每次去，都是不同的心情，都有不同的感受。

周家大院由六个院落组成，其中的“老院子”“红门楼”“黑门楼”建于明代，“新院子”“子岩府”“四大家院”建于清朝。六个院落自西向东呈北斗星形排列，依山就势，南高北低，好像端坐在太师椅上。鹰嘴岭、凤鸟岭矗立于东，青石岭屹立于西，如同椅子的扶手；贤水东来，进水南注，清丽透彻，明亮如镜，恰如两条绿色玉带飘绕而至，并在古村绾结，再蜿蜒西去伸向遥远的天际。因此，出生于斯的周氏这支第十代孙、有着二品顶戴、官至新疆喀什噶尔兵备道署理镇迪道兼按察使周崇傅用“左边青石挂板，右边双凤朝阳；门前二龙相汇，屋后锯子朝天”的诗句来概括它。

这个大院的人都姓周，而且是濂溪一脉。据族谱记载，周氏的开山祖叫周佐，是宋朝理学家周敦颐的第十七世孙。他是一个粗通文墨的读书人。虽说后来父因子贵，其三儿子周希圣官至户部尚书，他也被朝廷依例诰封了一个刑部右侍郎，但只是一个荣誉称号罢了。他出身贫寒，先在河边造纸坊当帮工，后来学到技术，开起自己的纸坊，有了积蓄，也就购田造宅。

周家大院始建于明代景泰年间（1450年），终成于清末民初。虽然建设时间跨度大，但是500多年间周氏子孙一张蓝图绘到底，整体规划布局却仿佛出自一人之手。现住在周家大院的260多户、900多人，都是住在祖传的古院里。

这片建筑以正屋为中心轴线，构成“丰”字形平面布局，紧密有律，井然有序。正、横屋构筑的规格、品位，泾渭分明，体现了宗族大家庭尊卑长幼秩序的不可逾越性。在六个院落中，以“四大家院”规模最为庞大，建筑面积达一万多平方米；其次为“子岩府”，建筑面积也有7800平方米。周家大院共有正、横房子180多栋，大小房间1300多间，开设大小天井136个，游亭36座，总占地面积百余亩，建筑规模达4.5万平方米。

行走在周家大院，如同行走在一个巨大的民俗博物馆。我喜欢这里每栋房屋的封火墙，它们外观造型呈三级跳马，翼角飞翘，给原本静态的土木建筑以展翅欲飞的动感；而大小天井的设计，通风采光十分科学，使每一栋院落都显得宽敞明亮。站在天井边看两侧厢房的漏窗，可以发现它们的雕刻十分精美，仿佛是一幅幅静止的油画；一动一静，形成鲜明地对比。其建筑装饰的雕技彰显出浓烈的民族气息，而且历史文化的含量很丰富，内容题材很广泛。门墩、门槛、门当，尤其是造型殊异的上百种、数千个石柱础，仿佛被定格的飞禽走兽，让人叹为观止。更奇特的是，各座院之间各类明、暗水沟纵横交错，其排水功能极为周全，比起很多现代建筑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最让我惊讶的是，在新院子里居然还保留着一个小小的私塾，不仅有教室，有师生宿舍，还有40平方米的操坪，可谓一座具有现代乡村学校意义的民办学堂。站在私塾前，曾经当过多年乡村老师的我，心里涌起无限感慨：百年大计，教育为本！

作为周敦颐的后裔，周家大院世代居民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家风。据说那座私塾大门上原有一副石刻对联：“茁壮预歌騋牝句，丰盈愿上太平书”，表达了这里人们一种牛马成群、书声琅琅、天下太平的朴实愿望，也反映了周氏“耕读”传统家风。

或许正因为有这样家教，才使得这里人才辈出。建村五百余年以来，从封建时代科举选拔的秀才、举人、进士到现代高考脱颖而出的大学生、研究生，竟有数百人之众。其中，明代的周希圣，官至户部尚书。他的第九代孙周崇傅，清同治七年（1868年）中进士，随左宗棠进军天山南北，收复新疆，战功卓著，官至二品资政大夫。

最近一次去周家大院，发现那里经过一番修缮，似乎彰显出新的青春活力。在我看来，整个周家大院的建筑虽然流淌着古韵，但毕竟只是一个家族的躯壳，只有那一脉相承的严谨家教，才是周氏家族持久不衰的原生动力。而这种动力，也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需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