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周甲辰

李长廷先生是永州文坛的常青树，他的长篇历史小说《南行志异》可谓永州文坛本年度的重要收获。作品从舜帝梦游九嶷起笔，到舜帝魂归九嶷终篇，全景式再现了舜帝时代的自然环境与社会景观，蕴含丰富，情感慈悲，叙述从容，值得我们仔细研读。

一、丰富的历史想象

《南行志异》的故事情节随着舜帝南行的足迹依次展开，舜帝南行之路是流动的风景线，从蒲坂到君山岛、再到九嶷山，一路的奇山异水，古村秘洞，异域仙境让人心向往之。舜帝南行之路也是礼俗的展演台，从桑林之乐、水上“捉鱼”、花椒定亲等奇异婚俗，到祭火、祭天、祭轰隆等庄严祭礼，再到葬鱼、浴日、祈雨等神秘巫风，各种奇风异俗让人目不暇接。舜帝南行之路还是奇禽异兽与奇珍异宝的展览馆，那里活跃着委蛇、笨死鸟、凭霄雀等奇异的动物，生长着醉草、瑶草、舜花等奇异的植物，还创造了玛瑙瓮、玉玦龙、玉琯等奇异的器物，众多闻所未闻的珍宝让人眼界大开。从总体上看，作品关于舜帝时代的描绘异彩纷呈，富有吸引力。

以南行为线索，以舜帝为中心，作品描写了三苗、封豨、修蛇等数十个语言装扮、饮食婚姻、文化传承各异的部族，刻画了精明勤苦的禹、老成持重的皋陶、自负狭隘的丹朱等数十个个性鲜明的人物，展示了部族及人物之间深刻的历史矛盾与复杂的现实冲突。作品还穿插介绍了尧舜放逐四凶、舜歌南风、大禹治水等历史事件，叙述了瑶姬化草、嫦娥奔月、精卫填海等神话传说，引用了《击壤歌》《南风歌》《卿云歌》等远古谣歌，内容涉及物质生活、精神风貌与文化传承各个方面，可谓舜帝时代社会生活的万花筒与百科全书。要完成这众多内容的呈现，构建一个具有传奇性、神秘性与审美性的艺术空间，不仅需要故事框架、人物名录与草木词典，更需要生动的细节与精心的安排，这既考验作者的知识储备，也考验作者的智慧才能，更考验作者的想象力。

二、深刻的人文情怀

李长廷先生出生于1940年，现年近八旬，饱读诗书，惯看人情，具有深厚的修养与慈悲的情怀。他以敬仰之情刻画舜帝的美好品德与崇高威望。在他笔下，舜帝梦到南方的一座山峰就一定要去看一看，即便是需趟过重重危险，也义无反顾地要把自己交托给这座山峰。南行途中舜帝演奏韶乐，施行教化；推行象刑，救人性命；教人礼让，化解争执；凿井制扇，推广科技等，为南方文明开发与社会进步作出了巨大贡献。除舜帝外，作者对其他人物也多抱赏识与同情之心，他肯定北人无择、方回、善卷对世俗的超越，讴歌嗷、耕者和连体人的舍生取义，表现黑鸠对候鸟的执着追踪。在他笔下，动物有时也具有了不起的美德。小狗灵灵有智慧，通人情，灵敏乖巧；半人半兽的猓猓懂得爱情，敢于舍己救人。对于烛光宵明沉溺云梦、舜帝魂归九嶷这样的人间惨剧，作者不忍直视，都将其写得朦胧唯美，仙气氤氲，如诗似梦。

特别令人注目的是作品详尽表现了舜帝与娥皇、女英之间的相互理解、相互依恋与相互尊重，展现了这场千古情爱的无穷魅力。作品还表现了羿与嫦娥、盘瓠与蛮女、禹与女娇、嗷与青果、黑鸠与女丑等多对男女的感情，将一见钟情、野合私奔、舍身殉情、望穿秋水、生死不离等浪漫爱情的基本情节构件都演绎了一遍。除爱情外，作品还抒写了父母与舜对象的思念之情、登比氏失去烛光宵明之后的绝望之情，皋陶等大臣对舜的依恋之情以及广大百姓对舜的景仰之情等，这些情感均圣洁美好。在描述各种感情的同时，作者对历史上一些饱受争议的事件与人物给予了全新的解释。史料记载父母与象虐待舜，通过烧仓、填井等多种方法谋害舜，作者解释说，这是因为象“太淘气”，爱搞恶作剧，被人误传的结果。史料记载舜“封象于有庳”，作者解释说，象之所以来到遥远的南方是离家出走后被人绑架挟持的结果。史料记载瑶族始祖盘瓠是一只犬，有些学者解释为龙犬，作者则解释为善于驯犬的青年。作者这些种解释不仅独出心裁，个性十足，而且富有人情味与感染力。

三、从容的故事叙述

开始《南行志异》创作时，李长廷先生已退休多年。写作早已不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或工作。在他看来，文学创作就是跟自己谈心，所以，他想写就写，想写多少就写多少，尽可能做到快乐写作。他认为，浮躁是写作的大敌，他反复告诫自己，心要慢下来，再慢下来。作为慢节奏谈心的产物，《南行志异》的叙述显得自在从容，犹如老人讲古，又如先生说书，胸有成竹，娓娓道来，知识丰富驳杂，语言明白晓畅，节奏舒缓平和，描人状物多运用传统的白描手法，略显口语化的句式中常夹杂“大”“姆妈”“青皮子”等湘南方言的一些词语，叙事写人的同时还不忘见缝插针传授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，作品整体给人的感觉是朴素、亲切、传统。

对于舜晚年移驾南方这段史实，历史上存在不少争论。有人说是巡狩，有人说是征伐，还有人认为此事纯属子虚乌有。李长廷先生创造性地以“南行”来解释。因为是“南行”，带有很大的自由性，所以，在作者笔下，舜可以广泛地接触不同部族、不同阶层的人，历经形形色色的事，作品也才能装下作者想装的众多内容。在南行队伍的安排上，作者让舜帝一行先行，娥皇、女英等人稍后出发，两队人马，两条线索或分或和，或虚或实，穿插照应，行文富于变化。围绕南行这条主线，作者采用倒叙、插叙、预叙、补叙等多种方式，介绍舜帝的成长经历与奋斗历程。同时，巧妙设置人物关系，通过偶遇、巧合、追寻等方式，将众多的人物与事件串联起来，依次展示给读者看。整部作品人物众多而安排有序，故事繁复而不显杂乱，显示了很高艺术把控能力。